写硬科幻之余,他还喜欢玩点“花招”
编者按:
十年前的3月19日,90岁高龄的阿瑟·克拉克在斯里兰卡去世,标志着科幻三巨头引领一个时代的大戏正式落幕。
克拉克着实留给我们无比丰富的遗产。在他生平所构建的文字维度里,充满着对技术合乎美学的偏执追求,并以严谨而坚实的科学依据向幻想世界大步迈进,矢志不渝地朝着人类文明的终极意义不断探索前行:
他曾以空灵的笔触书写了人类《童年的终结》;
他曾用摄人心魄的宇宙史诗传颂《太空漫游》时代的未来神话;
他曾把《与拉玛相会》的惊叹与震撼传达给不甘孤独于浩瀚星辰的世人;
他曾借《天堂的喷泉》让“太空天梯”重现人类修筑通天巴别塔之壮举……
今天,无数科幻作家仍在争相效仿、推崇、品读克拉克的这些经典作品,并试图继承或超越他的创作理念与遗志。
正如每个了解克拉克的人永远都会记得,在他的墓志铭上有着这么一句话:
“他从未长大,但他也从未停止成长。”
诚然,擅长创作硬科幻的克拉克,不仅如“孩童”般对科技与人类的未来命运始终保持着强烈的好奇,而在写作硬科幻之余,他也有着如“顽童”般喜好“恶作剧”的小心思。
那些“花招”小说即是。
今天,让我们在克拉克忌辰十周年的日子里,通过他的“花招小说”《木卫五》与译者范治琛的这篇文章,一起来纪念这位伟大的科幻大师。
——读克拉克的“花招”小说《木卫五》
文 / 范治琛
一
阿瑟·查尔斯·克拉克(1917-2008)是英国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科幻大师。
对他的认识可以从他的两段回忆开始。他在小说集《远征地球》(Expedition to Earth)中写道:“不到十岁,我就用硬纸板筒和几片透镜制成了一个小望远镜,用了好些个晚上绘制月面图,直到我对月亮上面哪儿是哪儿比对我的故乡萨默塞特周围的情况还要熟悉。”以及,“十四岁时,我首次读到《惊奇故事》(Amazing Stories)和《奇异故事》(Astounding Stories),科幻小说的病毒就此上身。一连好些年,我收集能到手的每期杂志;有一次,我用五分钱一本的价格买到一整筐《神奇故事》(Wonder Stories),欣喜欲狂,至今记忆犹新。”
二十一岁时,克拉克在《奇异故事》上崭露头角。该刊1938年元月号上登载了一篇题为《火箭飞行》的文章,作者利奥·弗农在推导喷气速度、燃料消耗率、火箭质量与加速度相互关系的方程时犯了一个错误。他又用错误的方程去计算火箭的工作性能,其喷气速度比化学推进剂所能提供的速度大了十倍到一百倍。克拉克去信批评了作者的错误,并指出火箭运动的正确方程在十九世纪就由齐奥尔科夫斯基推导出来了。他的科学功底和严谨性可见一斑。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克拉克主持过民间组织“英国星际协会”(British Interplanetary Society)。他在《塞伦迪普景观》(The View from Serendip)中回忆说,其核心成员不过十来个人,做不了实验,他们就做理论研究,“于1938年提出了在当时是相当详细的飞船登月方案,携带三人,以四个减震脚架降落,再依靠其支撑起飞和返回地球。整个设计与三十年后登月舱的设计十分相像……”
1953年科幻杂志《惊奇故事》上的克拉克画像
二战中,克拉克成了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雷达军官。1945年10月,他在《无线电世界》杂志上发表了《地外中继站》(后收入《未来档案》)一文,率先提出地球同步轨道通信卫星的构想,“由于大自然的一项恩赐——存在着对地静止轨道——通信卫星变得在经济上切实可行。在高度为两万两千英里的轨道上,卫星二十四小时绕地球一圈。这也是地球自转一周所需要的时间,于是让卫星永久固定在赤道上同一地点的上空就有了可能。”1965年4月,美国首颗商业通信卫星“早鸟号”(Early Bird)被送入轨道。1975年7月,克拉克在美国众议院空间科学和应用委员会作证时感叹道:“正好是三十年前的这个月份,我写了通信卫星的论文。我从未试图为此创见获得专利,原因之一,除了疏懒,只是我并未料到通信卫星会在我的有生之年变为现实……而‘早鸟号’离我发表论文也不过二十年之遥。”
1968年春,根据克拉克的科幻小说改编的电影《2001:太空漫游》在美国上映,掀起了一股科幻大片热潮。
1969年,“阿波罗号”首次登月,克拉克应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之约,与沃尔特·克朗凯特和沃利·希拉一起主持了举世瞩目的电视实况转播。
1970年,他为尼尔·阿姆斯特朗、迈克尔·科林斯和埃德温·奥尔德林三位宇航员的《首次登月》一书写了两万字的跋。
克拉克在梦想成真的欣喜之余指出:“今天的空间技术,尽管硬件光彩夺目,但仍处在独木舟阶段。从地球逃逸不会永远耗资巨大;与‘土星’火箭发射造成的印象相反,到达空间所需的能量异常低。”他又说:“‘土星’5型火箭的发射是人类创造出的最壮观的景象;但一定有更佳的行为方式,一定有与登月去看望孙子、孙女的老太太的心情更加协调的方式,一定有与环境的宁静更加协调的方式。”①
①注:这两段引文均出自《塞伦迪普景观》。
《天堂的喷泉》封面
在克拉克看来,“太空梯”就是这样的方式。这个设想由苏联工程师阿尔楚塔诺夫于1960年和美国的艾萨克斯博士等人于1966年分别独立提出。克拉克在《1984年春/未来的选择》(1984: Spring/ A Choice of Futures)中写道:“假如卫星能永远悬在赤道上同一地点的上空,那么从原则上说就有可能把一根缆索从轨道垂到地面……假如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能兴建一个电梯系统,无须火箭,单靠电能就可以把有效载荷送入太空。这将完全改变太空飞行的经济学……就能量而言,把一个人送上月球的成本不到十美元。”这就是1982年克拉克在联合国第二届外太空探索及和平利用大会上介绍的“太空梯”。他的长篇小说《天堂的喷泉》(The Fountains of Paradise)就以这一创意为主体。
克拉克对“太阳帆”的创意——利用太阳的辐射压推动太空帆船遨游太空的想法——也非常欣赏,并为此创作了小说《太阳风》(The Wind From the Sun)。
阿西莫夫在《阿西莫夫论科幻小说》(Asimov on Science Fiction)中写道:“克拉克的想象是‘守纪律’的想象,汪洋恣肆却不违背自然法则。”这类作品就是所谓的“硬科幻”。由约翰·克卢特与彼得·尼科尔思合著的《科幻小说百科全书》(The Encyclopedia of Science Fiction)中则说:“也许无法严格定义‘硬科幻’。‘硬科幻’的要旨也许不在它应当包含真实的科学知识而在它应当尊重科学精神;对于它所描写的事件和现象,应当寻求自然的而不是超自然的或先验的解释。”优秀的“硬科幻”作家往往就是优秀的科学家,克拉克是一个经典的例子。
二
1983年,克拉克在一次讲演中论及“太空谬误”,也就是在认识太空方面的一些谬见,并说一些最有趣的“太空谬误”都涉及引力。
拿在月球上跳高来说吧。地球上的跳高记录约为七英尺②半。乍一看,在引力仅为地球六分之一的月球上,奥林匹克冠军应能跃过四十五英尺。其实不然。假定运动员的重心在离地面大约三英尺半的地方——纵身一跳,其重心也只是提升了四英尺而已。再假定他在月球上能使出同样的劲,其重心也不过提升二十四英尺。加上三英尺半,不过二十七八英尺——离四十五英尺差得远哩!就这,也还只是纸上谈兵,“在月球上跑步——甚或行走——很困难,能达到什么起跳速度很难说。”
②注:1英尺=0.3048米。
再拿太空旅行来说吧。有的科幻作者提议太空游客“搭”小行星或彗星的“便车”。有的小行星在离地球几十万英里的上空越过,然后又去与其他行星的轨道交会,为何不在这样一个天体最接近地球时跳上去,再在越过火星时择机跳下来?如此这般,你的飞船只需飞行一小段距离,其余的活儿都让小行星去干,岂不美妙?克拉克说,这是把小行星误认作了“大巴”或“电梯”,“小行星飞近时相对地球的速度非常高,企图追上并登陆的飞船需要消耗大量燃料。一旦达到了与小行星相匹的速度,飞船就会沿着小行星的轨道前进,不论小行星在还是不在……就算能占点儿什么便宜,你可能得等几百年才有返航的机会。不,搭星际便车行不通……”③克拉克还讲述了从科幻小说中发现的另一“太空谬误”,并用以写成《木卫五》。作品利用鲜为人知的谬误耍了一个花招,扣人心弦,是所谓的“花招小说”(Gimmick Story)。是什么“花招”这儿先不讲。正如猜谜,先知道了谜底,启迪性和趣味性就要大打折扣了。
③注:以上两段引文均出自《1984年春/未来的选择》。
原文刊载于《科幻世界》2016年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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